塔塔爾語已成為瀕危語言。初聞這一消息,記者不禁感到驚詫。塔塔爾族素以重視教育的高素質民族而著稱,塔塔爾語卻陷入瀕危之境,真是反差巨大。
不足千人 搶救塔塔爾語迫在眉睫
“塔塔爾”是塔塔爾族的自稱。學者認為,鄂爾渾葉尼塞碑文中的“塔塔兒”,即為“塔塔爾”。塔塔爾,在后世史書中被稱作“達坦”、“韃靼”、“達達”等。
塔塔爾族的祖輩源自我國的古代民族。學者認為,塔塔爾的祖先是古代北方游牧的突厥汗國統治下的“塔塔兒”部落,即后來的“韃靼”本部,它在歷史上也曾統治過許多部落,在草原上曾經烜赫一時。新舊《五代史》中均出現了韃靼的身影。而后,“韃靼”逐漸成為蒙古草原各部落的通稱。13世紀初,蒙古部興起后,韃靼被并入成吉思汗孫子拔都所建立的金帳汗國,此后,“韃靼”又成為蒙古的代稱。15世紀上半期,以塔塔爾為主體的喀山汗國取代金帳汗國,塔塔爾民族逐漸形成。
我國新疆地區的塔塔爾族居民,主要是19世紀二三十年代后陸續由俄羅斯和中亞各國境內遷移而來,在一些學者看來,他們回歸了其先民的故土。
塔塔爾族為我國人口稀少的民族之一,其人口總數近年還在下降。1999年,全疆塔塔爾族人口為4732人;而據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統計,我國目前塔塔爾族人口有3556人。
據調查資料,作為我國境內人口較少的民族,塔塔爾族的語言正處于快速瀕危狀態。目前,塔塔爾語僅限于本民族和家庭內部使用,且使用人數已不足1000人,轉用維吾爾語和哈薩克語的比例高達58.95%和74.96%。
主持“新疆塔塔爾語瀕危現象研究”項目的新疆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古麗米拉·阿不來提告訴記者,與她并不樂觀的估計相比,現在塔塔爾語瀕危的情況要嚴重得多。
她認為,目前,塔塔爾語符合瀕危語言的標準,其具體表現為:代際間的語言傳遞已經困難;語言使用者的絕對數目減少;塔塔爾語使用者在新疆總人口中占幾千分之一;使用領域多為生活用語;對新語域和媒體沒有什么反應;新疆目前已沒有塔塔爾語學校;由于居住分散,沒有形成較為集中的社區,就本民族來說,為了謀生的需要,多轉用其他語言;塔塔爾語資料文獻的數量較少。
大泉鄉塔塔爾語已成“稀有品種”
在古麗米拉·阿不來提的建議下,記者來到天山腳下的昌吉回族自治州奇臺縣大泉塔塔爾族鄉,它是我國目前唯一一個塔塔爾民族鄉。
記者一路打聽得知,塔塔爾族的定居點黑溝村距大泉鄉約有5公里。一位當地人遙指著一座看起來小小的綠色拱門說,就朝那個方向走。途中,一位騎摩托車的哈薩克族男子讓記者上車。到該村后,記者馬上陷入找人之難。終于找到一家:父親是塔塔爾族,母親是哈薩克族。這樣的聯姻家庭在村中并不少見。不過,下一代人基本都不再說塔塔爾語。記者只得再找。
“你會塔塔爾語,不是在開玩笑吧?”
面前的小伙子,只有十七八歲光景,相貌確與哈薩克族青年有別,記者以為會說塔塔爾語的都是塔塔爾族的老年人。
“沒錯,可以說。沒騙你。”這位名叫塞依甫汗的年輕人用塔塔爾語做了自我介紹,流利、清晰。
今年10月,他將赴俄羅斯的喀山國立大學留學,先從預科讀起,然后攻讀翻譯學學位。他告訴記者,能說塔塔爾語得益于家庭環境:他的祖父母一輩精通,父母一輩說得還可以,于是自己和弟弟從小耳濡目染,沒有冷落本民族的語言。
伊寧市塔塔爾族新城風流猶存
在新疆,老一輩的塔塔爾族知識分子被盛贊為“教育明燈的點燃者”、“教育振興的啟蒙者”,他們對發展新疆新式文化教育具有深刻影響和獨特貢獻。記者所到的伊寧市,曾有塔塔爾族各業興旺、聚族而居的記憶。20世紀初,塔塔爾族商人和知識分子,籌集資金在伊寧西北角毗鄰相連的大塊空地,營建了一個本民族的聚居區,這座“新城”后被稱作“諾蓋依庫提”(意為塔塔爾族人的新城)。1925年,又在該城區中心創辦塔塔爾學校(今伊寧市第六小學前身)。1958年,該校因學生太少而停辦。一些介紹中說其舊址位于解放路四巷,但記者在那里只找到“二小”。于是,記者來到斯大林街四巷和五巷間的伊寧六小。在東門外,一眼就看到有斜坡屋頂的房屋,建筑頗具塔塔爾風情。
70多歲的嚴師傅帶記者走進這座已是文物保護單位的學校舊址。他告訴記者,當時修建這所學校想必投資不菲:墻足有80厘米厚;高曠的走廊里裝有高高的壁爐,冬天壁爐內生火,房間和走廊便溫暖,且不會煙氣彌漫。
走廊和教室的木制地板,每塊都用整塊的杉樹刨制而成。當時,原木都從天山采伐后順水漂流而下。踩在地板上,仿佛又走入了曾在這里流淌的悠悠時光,彼時這里書聲瑯瑯,一群群塔塔爾族少年兒童學習、成長。
伊寧的六星街如同迷宮,實際規整有秩,記者從許多維吾爾族居民處打聽后找到了一家。一看門牌,記者按耐不住內心驚喜:這正是要找的伊力亞爾·嘎比托夫先生家!塔塔爾族重視教育,名師輩出。在伊寧市,伊力亞爾先生一家就是教育世家。午飯時分,記者走進了這個幽靜的院落。兩層小樓布置得整潔、雅致。伊力亞爾先生將記者迎入客廳,拿出一幀大幅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子就是他的母親再娜甫,溫柔、優雅中透著堅毅。當年,她創辦了伊寧第一所女子學校。
記者又隨他來到書房,書架上插滿了漢文、維吾爾文和俄文等多種文字的書籍。伊力亞爾這一代人都說塔塔爾語,對本民族語言的瀕危狀況也有憂慮,他要求子女在家要說塔塔爾語。
措施妥當雙語教育或為上策
對于塔塔爾語,學者認為必須發動各方力量,采取妥當措施,遏止目前一路衰落的趨勢。
古麗米拉·阿不來提認為,增強塔塔爾族對母語價值和瀕危處境的認識,增強其對本民族語言的自豪感和榮譽感,使他們能夠自覺地參與或擔負起拯救瀕危語言的責任和義務。此外,保持一種語言的活力,必須保護好其生存環境。就目前塔塔爾語的情況看,制定適宜的雙語教育政策,幫助雙語教學的順利開展,不失為最佳策略。
2000年,時為北京大學社會學人類學研究所副教授的李建新參加了有關塔塔爾族的調查。他認為,作為散居新疆各地、人口較少的塔塔爾族,若要重新恢復本民族的語言文字教育體系,并不太可能。純粹從語言文化上講,一些塔塔爾族知識分子的建議合情合理、值得支持。這些建議包括,政府提供一些條件支持辦業余塔塔爾語言文字班、夜校等。同時,不可忽視作為國語的漢語文教育,強調雙語教育中漢語文的教育是新疆教育事業發展和各民族團結穩定的重要一環。